地藏？</p>
李长寿紧紧皱眉，与面前的道祖对视一眼，似乎都想看透对方所想。</p>
鸿钧摇头轻叹：“莫非真的是贫道高估了道友，莫非这就是你的破敌之道？”</p>
“集合天地生灵之力，也无法解决道友融合了天地本源的问题，”李长寿皱眉道，“道友应是知晓的，关键的问题不在于斗法。</p>
我更想让他们安静等一阵，不会引起道友注意，被道友情急时报复、出手扼杀。”</p>
“哦？”</p>
鸿钧笑道：“你当真有把握均衡贫道？”</p>
李长寿目中光芒有些闪烁。</p>
这话看似普通，却是在套他的话，若他给予肯定，那就证明自己最后的底牌就是均衡大道。</p>
《试探》。</p>
故，李长寿只是笑而不语，凝视着鸿钧道祖。。</p>
鸿钧的缺点很多，最容易把握住的缺点，就在于他坐在众生之上的位置太久，已坚信生灵伤不到他。</p>
确实如此。</p>
太清圣人无法下决心毁灭洪荒，只能成为钳制鸿钧的力量，鸿钧只要不做出灭绝人族之事，其后果都比重炼风火水土要强。</p>
也正是因太清圣人存在，限制了鸿钧行绝灭之事。</p>
但鸿钧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，一切都可镇压，一切都可随意摆弄。</p>
他与天道相合后，三千大道随他调用，天地本源与他相融，简单计算下生灵能调用的灵气总量，就远不如道祖能调用的灵气总量。</p>
生灵拿什么赢？</p>
只要占住天地本源，鸿钧拿什么输？</p>
此刻，鸿钧已吞噬了半数天道，自是稳坐紫霄宫，区区一个地藏哪怕自地府飞到了紫霄宫中，也不会让他正眼相看。</p>
鸿钧缓缓开口：“那谛听……”</p>
嗡——</p>
紫霄宫突然震颤，竹屋之外的紫竹林不断晃动。</p>
道祖眉头紧皱，李长寿也是面色凝重。</p>
变化再生。</p>
看来，地藏的出手，成了己方阵营的进攻号角。</p>
这次震动的来源……</p>
圣母宫！</p>
眼看鸿钧就要抬手，李长寿突然笑了笑，温声道：“道友莫非还会忌惮，被道友最先禁锢的天道圣人？”</p>
鸿钧笑道：“你很紧张这位人族圣母。”</p>
“只是觉得圣母娘娘太不容易了些，而且女娲二字，对我来说颇为神圣。”</p>
李长寿在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符，于右手握着，其上散发出一缕缕阴阳道韵。</p>
鸿钧笑容渐渐消散，言道：“这是何物？”</p>
“太清大道的道韵，道友应该不会陌生，”李长寿道，“道友吸纳天道意志，我在等我本体赶来，你我各自都在这里不必妄动。</p>
若道友提前动手了，我只能唤醒我家老师，让我家老师再操劳一次。”</p>
鸿钧笑道：</p>
“若贫道不动，你稍后唤醒你家老师，贫道岂非更被动？</p>
莫使诈了，便是老君来救，你老师也无法脱困，这点自信贫道还是有的。</p>
你上次遁走时，其实已经丧失了你最大的底牌，太清……我已用底层大道将他真身镇压，有贫道在一日，他就无法解封，其法力为贫道所用。</p>
这次，你诈不得贫道。”</p>
“那道友不妨试试。”</p>
李长寿做了个请的手势，“你出手，我便出手。”</p>
鸿钧双眼微微眯起来，与李长寿目光相汇，谁都不肯想让。</p>
鸿钧突然笑了声，道：“贫道突然改变主意，决定为天地做一次清洁，让对天有反意的生灵聚集起来，自紫霄宫外歼灭。</p>
如此天地才可久安。”</p>
李长寿没说什么，心底却是暗自轻叹。</p>
道祖说的是真的。</p>
他感应到，三千世界的灵气开始朝五部洲涌来；那些曾经围剿过自己、给玉帝设下圈套的灰袍老道们，已开始朝五部洲聚集而来。</p>
单从实力来论，生灵能汇聚出的力量，便是添上三位天道圣人，也无法对抗此时这般状态的道祖。</p>
今日的道祖，与当初太清老师大战时的状态，已不可同日而语。</p>
更何况，道祖还有底牌没用。</p>
那魔祖罗睺、燃灯本尊、浪前辈的法力与道行，道祖尽皆吞噬了，只要道祖放下他编造的美好形象，彻底撕破脸皮，就是四位大高手的硬实力外加天道之力。</p>
单从力量对比的角度而言，天确实无比稳固。</p>
如果不考虑他李长寿这个变数，生灵注定会是一场悲剧。</p>
圣母娘娘他们，也明白这些吧。</p>
是了，他们不知自己的手段，也不知自己预留了什么底牌，此刻想站出来、能站出来，已是抱着必死之心，在与天做最后的抗争。</p>
自恋些想，他们是不是，不想让自己孤军奋战？</p>
李长寿微微抬头，笑着呼了口气。</p>
别多想，自己哪有这么受欢迎，一直被人诟病的稳健。</p>
他突然道：“假如今日我输了，道友也会放过圣母娘娘一命吧。”</p>
鸿钧略微怔了下，对李长寿露出淡淡的笑意，言道：</p>
“若无威胁贫道的力量，贫道并不愿大开杀戒。”</p>
李长寿点头应了声，坐在那面露思索，目中略微有些忧虑。</p>
计接空城，示敌以弱。</p>
此刻道祖坐的，果然更安稳了些。</p>
……</p>
‘生灵当自立，天道当自敛？’</p>
生灵当自立？</p>
圣母宫，女娲娘娘低头看着自己掌心。</p>
那宛若白玉凝成的玉手突然出现了伤口，鲜血不断外涌。</p>
女娲娘娘有些痛苦地捂住胸口，身子滑落下宝座、跌坐在地上，右手摁着光滑却冰冷的地面，面容因痛苦略有些狰狞。</p>
天……</p>
反天……</p>
‘女娲，这些就是你人族精锐？’</p>
‘最初的一批人族，大半都在此地了吧，女娲，你一意孤行害死了他们，明明你是贫道最为中意的弟子，却不明天道之理。</p>
贫道是要兴人族，才会给人族这般试炼。’</p>
宝座前，女娲娘娘紧紧咬着牙关，一滴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，她颤抖着、抗拒着，不想回忆起这段记忆。</p>
上古妖庭屠戮人族，女娲一忍再忍，终究无法忍耐，欲率人族精锐讨伐上古妖庭。</p>
然，中途遇袭，被大阵挪移入五部洲之外虚空，一困便是悠久岁月。</p>
忽有一日，道祖降临，一道法旨落下，要人族最精锐的这批高手自灭。</p>
她反抗了，可此时现身的道祖，竟已彻底合道。</p>
道祖出手时，女娲感应到了兄长伏羲的身死，兄长体内那个神魂已完全消散。</p>
她终于明白，自己被算计了；</p>
不只是自己，兄长也被算计了。</p>
设下埋伏将她和人族精锐困在这里的不是妖庭，而是道祖！</p>
通过鲲鹏对妖庭下令，让妖庭屠戮人族的，也是道祖！</p>
而自己，已不可能战胜此时的道祖。</p>
但愤怒之下，女娲选择了一战，人族众高手选择了一战。</p>
可，又能怎么样呢？</p>
又能怎么样呢？</p>
此刻，女娲娘娘近乎将牙关咬碎，身上出现了一处又一处暗红色的血印。</p>
大殿被直接封禁，其内涌动着暗红色的光芒。</p>
殿外的圣母宫仙子们齐齐赶来，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一切，默契地跪坐下来，不断念经祈祷。</p>
每隔一段时间，娘娘旧伤就会发作，每次都会持续许多时日。</p>
‘女娲，你违抗天道，该当何罪。’</p>
‘人族不过你用土石捏成，你当真要为他们与为师为敌？’</p>
‘罢了，这就是反天的下场。’</p>
记忆在不断翻涌，痛苦还记忆犹新。</p>
女娲仿佛回到了那一战，天之枷锁不断落下，穿透她肩头、臂膀、脊背、长尾，将她钉在荒芜的虚空中。</p>
记忆中，每一道天之枷锁落下，她此时的身上就会多一道伤口，大殿中的血光也就越发浓郁。</p>
她的孩子们，人族的孩子们在一批批死去；</p>
她奋力挣扎着将最后的数十名人族男女护在身前，用自己身躯承受着天罚的雷霆、天火，却终究护不住，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天道降下的意志控制，自相残杀……</p>
女娲低吼着，悲鸣着，到最后哭的没了声响，被天道枷锁彻底钉在了虚无之地。</p>
重伤垂死，圣人不灭，想死都不能。</p>
‘女娲，’鸿钧坐在莲台上，飘到了她本体的眉心前，满是惋惜地看着自己，‘贫道本想给人族留下一些火苗，但你胆敢反天……’</p>
‘我错了……老师，我不该反天。</p>
不要杀他们，他们都是无辜的，都是被我一意孤行牵连。’</p>
‘哦？’</p>
鸿钧满意地笑着，“既如此，贫道可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。</p>
只要你顺天而行，贫道自会如同上古天道所示，大兴人族。”</p>
言罢，鸿钧的身形消失不见，她的元神被从本体额头剥离，丢到了虚空之外；那虚空只留下了她的身影，还有那一具具人族高手的尸身……</p>
千年、万年、数十万年……</p>
反天就如梦魇，缠绕着她、啃食着她。</p>
反天又能如何？</p>
最后呢？</p>
最后呢？</p>
最……</p>
‘娘娘，弟子与那人可有关联？’</p>
轻笑声忽然在耳旁响起，那个年轻人族就这般笑着、说着。</p>
‘一点热血小故事罢了。’</p>
‘娘娘，你想看恋爱漫还是热血漫？’</p>
这个孩子，是了，这个孩子去了紫霄宫。</p>
女娲那满是痛苦的紫色瞳孔中，突然多了一份亮光，她挣扎着坐起身，任凭身上鲜血流淌，深深吸了口气。</p>
‘娘娘……’</p>
不知怎么，女娲想到了那日，这个孩子灭金乌的那日；</p>
他唯一一次脆弱地跪在那，捧着他师父已不存在的灰烬，眼中泛起了绝望。</p>
从那之后，他就变了许多，隐隐能感觉到他对天道的不满和心底的愤怒。</p>
女娲又突然听到那句，那句……</p>
‘等一切谜底揭开那日，我希望能得到娘娘的理解，只是理解就好。’</p>
那个孩子，那个孩子真的去对抗道祖了！</p>
怎么会……</p>
道祖真的在大兴人族吗？</p>
火云洞苦苦支撑，中神州哀鸿遍野，没有任何与天地抗争的凡人，反倒成了天道的宠儿。</p>
这是最后一搏了吧。</p>
不能让那个孩子自己去面对那般强敌……</p>
不能让那个孩子自己孤军奋战……</p>
自己苟延残喘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！</p>
‘娘娘。’</p>
一声轻唤，女娲娘娘有些愣愣地抬头，恍惚看到了那个青年道者的身影。</p>
他正坐在阁楼作画的角落，低头奋笔疾书，嘴角带着几分笑容，低声喃喃着：</p>
‘愿这火焰能给您少许温暖。’</p>
“定！”</p>
女娲突然出声低喝，长发向后飘舞，额头燃烧起了一团火焰，这火焰席卷全身，瞬息之间将她身上的伤痕、血污烧尽！</p>
她站起身来，双手握拳，成了火焰的焰芯！</p>
人族薪火！</p>
向前踏出半步，女娲脚下有一抹光晕流转开来，席卷整个大殿。</p>
大殿瞬息消失不见！</p>
圣母宫的仙云、宫殿、河流、湖泊统统消失不见，化作了一片灰暗的天地，化作了那片沉满尸身的天地！</p>
仙子们依然跪坐在那，但她们身上多了一层层战甲，身形变得有些透明；</p>
她们低头祈祷着，吟诵着让亡灵安息的经文。</p>
在她们身周，一只只光点汇聚，化作了一名名人族男性的身影，身形同样变得透明。</p>
他们各自跪伏，对着前方祷告。</p>
英灵，人族英灵！</p>
他们前方！</p>
前方便是女娲娘娘被天之枷锁层层束缚的本体，无比巨大的身躯，满是伤痕！</p>
那团火焰缓缓飞起，归于女娲本体额头。</p>
乾坤在震颤！</p>
人族英灵们的诵经声越发清晰，那团火焰将女娲团团包裹，天之枷锁在不断颤抖。</p>
女娲突然睁开双眼，长发四飞，身躯在颤动、在晃动，在不断低吼，在奋力挣扎！</p>
嘶吼、怒吼、低吼、啜泣、呐喊！</p>
乒！</p>
天之枷锁尽数绷断！</p>
三界在震荡，紫霄宫出现轻微晃动！</p>
道祖面容平静地与李长寿对视，紫霄宫外那乾坤鼎内的七彩人影已消散大半。</p>
突然，李长寿心底传来了一声呼喊。</p>
那是女娲，造化人族的女娲，人族的圣母娘娘，在借由薪火之力，对人族发出呼喊！</p>
“先天生灵女娲，今日伐天。</p>
为我人族之火不熄，为我人族不必苟延残喘，为那些在天地间为人族奋斗，却被天道屈辱抹杀的人族英灵！</p>
身死无悔，妄为母尊。”</p>
这一瞬，三界一片寂静。</p>
不知多少人族之仙自三千世界站起身来，眺望着五部洲之地，不自觉留下一滴眼泪。</p>
又不知有多少人族仙神，按耐不住心底莫名泛起的冲动，朝中神洲疾驰而去。</p>
只有南洲俗世，也唯有南洲俗世一片寂静。</p>
这终究不是凡人之战。</p>
中神洲，女娲的身影自天地间凝成，人身、蛇尾，身着战甲、头戴花环，身后飘起山河社稷图，手中握持一只绣球、一把长剑。</p>
绣球为人族繁衍之意；</p>
长剑为人族守护之意。</p>
她抬头注视天穹，红绣球轻轻晃动，额头火焰熊熊燃烧，一声声祈祷之声、诵经之声自她身周响起。</p>
圣人之力！</p>
人族薪火之力！</p>
人族对圣母漫长岁月祷告凝聚而来的念力！</p>
她抬手虚抓，天地间出现了一条条蓝色波纹，天穹深处现出一只血红的神幢。</p>
“为人族生存奋战的族人，不该被忘却。”</p>
红绣球轻轻震动，向虚空撞去，将那天穹之上的神幢直接撞倒。</p>
无数蓝色波纹骤然炸散！</p>
女娲高举手中之剑。</p>
“人族，中神洲聚兵，驰援人族子弟李长寿，讨伐天道！”</p>
“喏！”</p>
身后，数万英灵齐声呼喊，一杆杆旗帜飘扬而起。</p>
他们来自于各部族，来自于上古人族第一个盛世的各部族！</p>
四面八方，一道道仙光涌出，朝女娲所在之地迅速汇聚。</p>
此刻无道门三教，无大教道承，无仙门私怨。</p>
既为人仙，当为人族而战，当为人族圣母娘娘而战！</p>
火云洞。</p>
几名人皇对视一眼，已在战车上的他们同时举剑，火云洞门户大开，一批批人族英灵涌出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