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夜无人,唯有两鬼月下对酌。
忽然,前方大门处,有一道身影转出。
月华之下,那身影周身似笼罩一层轻烟薄纱。
二鬼吏都是肃然起立。
凡人看不得,他们却是看得分明。
这是一名坤道,而且道行不浅,身心清净,自内生出光明。
这必须是修养得非常好才能有的性光。
虽然仅仅只能罩住自身,但已经非常难得,即便是鬼神也要敬礼此人。
因这人乃有道之士,奉道而有德。
待到凑近了看,就见这名女冠衣着简谱,浑身上下不见珠玉,亦无妆容,只以素面示人,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。
“劳烦二位久等了。”
鱼玄机微微欠身行礼。
“不敢,道长请。”
黄粱二鬼吏忙回了一礼。
鱼玄机就问着:
“贵人已经应允此事,只不知二位所拿何人,所犯何罪……若是不便回应,至少也该指出身份。”
“我二人专司职邪淫之罪,对一干犯重大邪淫者,寻拿罪证,上秉判官。”
“此时园中正有二人,身犯邪***死三命,该当削去禄命,损未来福,为警示世人,故此不待其身死,现世便予以报应,特此前来锁拿生魂入阴司。”
“那二人名姓,一为秦观涛,一为闵微幸,都是秀才。”
“另有不堪受辱民女三人,已先行带入地下,等候审判。”
“还有一时三刻,我等还可等得,若是道长有甚准备,还能有些余裕……若待我等锁拿生魂,此二人便当即死去,非得等到受审完毕,才能复生。”
黄鬼吏很客气地称呼鱼玄机为道长。
却不敢称“道姑”。
实则“道姑”是贬称,无论男女,修道之人都当称“道长”或“道爷”。
鱼玄机拂尘一摆,右手掐诀,平举于胸,随后默诵片刻。
自上而下,如水幕般的光,浮现在空中。
接着从中分开,让开一个凡人肉眼所不能见的道路。
“二位,请。”
女道侧身退开两步。
二鬼吏点点头,接着各自化一阵微风,飘然而去。
未过不久,二人便先后奔出,足不沾地,手中链锁各自套中一人。
待到二鬼吏奔出,鱼玄机再度掐诀念咒,水幕徐徐合拢,隐入虚空不见。
拢在袖中左手上,一方寸许大小方圆小印,白光敛去。
……
冥土,灰蒙蒙的阴云,浓稠得好似墨水一般,遮蔽天际。
一处光明笼罩的大殿中,数十名鬼卒侍立,前后五六名鬼吏来回奔波,传递、审批、复核公文。
苏浅雨坐在自家位上,执朱笔阅览公文。
桌案上,左手处,堆积有半人厚公文。
另一边,还有鬼吏咏小车运送公文,数目更在数倍以上。
“饥荒年间,此人家有余粮千斤,却不愿分与恩人半两,恩将仇报,饿死恩人家中二人,有罪,当入地狱。”
“先去刀山受刑,次转通枪地狱。”
公文与阳世相似,多是纸张,少有丝帛。
每一份公文入手,都能见到本地城隍土地印章,后面附录有种种罪证,以及本地日夜游神并其余阴司各处的印章。
苏浅雨只是拿到公文,心中自然就能知真伪。
阴司公文,并无伪造一说。
所有印鉴,都蕴含神力,更似乎别有一种道韵,独一无二。
至于量刑判罚,更是无需思考。
执笔在手,笔下自然而然给出合适的判决。
正如之前那些鬼神所说,阴司判决,并无有定法,或者说厚厚的冥律,一切都是依据众生业力给出判决。
该下什么狱,受什么刑,刑期多久……根本不需要翻阅冥律,看到罪状,心中自然浮现答案……就好似沟通了冥冥之中的意志,自然而然得出结论。
判完之后,再一一去看,竟无一错漏。
“难怪说阴司实无冥律,原来如此。”
苏浅雨心中恍然大悟。
阴司的“冥律”,就是因果规则。
一切判决都依据众生业力而论,赏善罚恶,不外如是。
细细总结下来,也能编纂出一部“冥律”,但那是给凡人看的。
阴司各殿审判善恶,却不再需要这般繁琐,直接沟通因果规则,业力招感,该受何报,都清楚明白。
冥律就是因果业力,这种无形的规律。
人死之后,万般不能带走,唯有这业力,如影随形。
善恶业力,凡人不能见,而鬼神能见。
纤毫善恶,皆悉知悉见。
以是之故,阴司并无冤假错案。
“这人身上都有黄黑红白等光华,生前作恶为善所感业力,都一目了然,怎么可能瞒得过去?”
“再者,鬼神能见凡人所不能见,视之于无形,听之于无声,人世间种种思想行为,鬼神都能悉知悉见,记录无疑,抵赖是赖不掉的。”
一口气批阅数百份公文候,苏浅雨稍稍休憩了下。
左右诸神都在伏案而坐,下笔如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