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,论治国之道,宋澜未必比太子宋涵差。为了宋涵,他把宋澜丢去了北境,没想到倒是让他磨炼成如此将才,丝毫不逊于骁勇善战的晋王。
想到晋王,老皇帝心里又是一阵哀戚。
父子二人无话。
老皇帝屏退下人,开始批改奏折,而宋澜则动手研墨,书房中甚为安静,直到老皇帝突兀地问了一句:“你可有想过朕身下的椅子?”
这话该如何回答并不难,只需要宋澜表忠心罢了。
他放下手上的砚,抿着嘴角,撩起衣摆下跪:“儿臣不敢。”
老皇帝对他的行径颇为满意,道:“小十的为人,朕也是明白的。”
只是就算如此,他也得为宋涵清路。
宋澜好,好就好在他与朝堂中关系简单,牵扯甚少;宋澜不好,不好就不好在他战功赫赫,功高盖主。
眼看到着他过了弱冠,还未娶嫡妻,如此身份,怎能不叫世家们起了攀附之心,若想阻止他羽翼丰满,姻亲之路必得断。
老皇帝早想好了,此时却还是装了个模样,让宋澜起身,问:“小十也到结姻的年纪了,可有合意的姑娘?”
宋澜回道:“但凭父皇做主。”
老皇帝叹了口气,说:“此次夏平候府被降爵,可错,终究不在华川霖身上,只是挨了晋王的边。朕心里,过意不去。”
转而,他又说:“听闻华川霖之妹华氏,伯府嫡女,年方十五,娇憨可怜,朕欲将她赐婚于你,不知小十如何想?”
周围没有人,老皇帝的话音一落,便显得十分安静,连屋外落雪簌簌都格外清晰。
即使是如此无理的要求,宋澜也好似浑不在意,他抬眼看着浑身冒着朽气的老皇帝,行臣子礼,道:“臣,领旨谢恩!”
老皇帝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,宋澜讽刺地想。
出宫之后,宋澜回到他在上京的府邸,府中西北近卫军都统周寅正等着他,将西疆的调查悉数展示在他面前。
宋澜看着仵作写的晋王尸体的伤口查报,略微沉吟,问:“三千人,没有一人得以逃走生还?”
周寅摇头:“没有。”
晋王常年驻守西疆,战果累累,就算吃败战,也绝不该是如此窝囊。此次败战实在奇怪,他们竟是为了追穷寇而中的埋伏。
西疆监军是叶家,禀报给皇帝说的是晋王不听劝阻,非要追穷寇,也连累了华川霖,可宋澜知道,晋王并非莽人。
叶家是皇后母家,太子派,里头定然有猫腻,宋澜皱眉,将手上的纸张折起来。
只听周寅又问:“陛下把王爷留在宫中,是还有什么事么?”
宋澜略一回想,说:“把夏平伯府嫡女,华川霖的妹妹赐婚给本王。”
周寅惊讶,旋即想想,也明白了,伯府还有祖上荫庇,忠烈之家,面子还在,但终究再没有成器的男丁,这样一个嫡女嫁给宋澜做正妃,宋澜在朝堂上也掀不起浪来,反而处处受到掣肘。
不过……
周寅欲言又止。
宋澜瞥了他一眼,问:“怎么?”
周寅斟酌语言,说:“王爷对上京世家女子了解甚少,华氏年已十五,不止没有定亲,也没有人上门提亲,王爷知道是为何么?”
宋澜问:“可是因为丑不能视?”
周寅说:“非也,据说华氏的样貌,上京人家见了都说是一等一的好。”
宋澜到现在仍未娶妻,连通房都没有一个,因其洁身自好,既如此,岂会在意区区外表?
他不在意地翻了翻文书,说:“那又如何?”
周寅咳了咳,说:“听说,华氏自小是个痴呆儿。”
“痴呆儿?”宋澜反问。
周寅点点头:“对,痴呆儿。”
宋澜放下文书。
老皇帝给他下了绊子。堂堂齐王,为大楚戍守边疆,转眼就被赐婚了个傻子,真是天大的玩笑。
周寅思虑片刻,说:“王爷若是不喜,只要以边境事务尚未了结,即刻启程回北境,便可避开。”
宋澜摇头,道:“不必,娶了便是。”
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。他也不会只为了避婚,便坏了自己的打算——现在,他必须留在上京。
而华氏终归只是花瓶,他何须在意是否瑕疵。()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