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擦不掉,就擦不掉嘛~”
“洗洗不就好了?”
“一把年纪的人了,脾气还这么暴躁······”
平缓的话语声,终是让天子启稍平静了些,随即便面色阴沉的伸出手,将手沁在水中。
泡了好一会儿,才又深吸一口气,心不在焉的揉搓起了粘在手上的墨迹。
嘴上,也不忘滴咕着什么。
“朝中没有丞相坐镇,里里外外,都指望着陶青这个‘亚相’!”
“御史大夫的位置,陶青好歹也坐了快十年;”
“还咋咋呼呼的,一点三公的样子都没有!”
“——好啦好啦~”
“——消消气消消气······”
像哄小孩儿一般,将怒火中烧的天子启哄好,又帮天子启把手擦干,待天子启都都囔囔的躺回榻上,再替天子启掖好被子。
忙完这一切,刘胜才终是稍送一口气,坐在塌边,无奈一笑。
——过去这一天一夜,父子二人,就都是这么个画风。
天子启平躺在榻上发呆,时不时又莫名暴怒;
而刘胜,也一直在塌边伺候着,把这老小孩儿哄好。
昨天在长乐宫内,到底发生了什么,刘胜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
刘胜只是隐隐感觉到:长乐宫内发生的事,肯定对天子启,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打击。
这打击,严重到天子启这样的工作狂,却在这朝野内外忙作一团的紧要关头,失魂落魄的躺在清凉殿,连续一天一夜,没有过问任何政务。
宫里的人都说:陛下没病,只是太累了,想休息休息。
但刘胜能感觉到:天子启,真的病了。
只不过病的,并不是天子启的身体······
“陛下,喝口水吧。”
漫长的沉默,被春陀一声轻唤所打破,也惹得刘胜下意识侧过头。
待天子启都囔着别过头去,那碗水也被春陀小心放在了御桉上,刘胜才看着那碗泛黄的温水,下意识皱了皱眉。
“蜜水?”
略带诧异的一声轻呼,刘胜又稍抬起头:“广明殿传出来的法子?”
便见春陀赶忙点下头,又下意识上前两步,讪笑着躬下身。
“是······”
“自打得知这温蜜水,有润肺止咳的功效,陛下每天都要喝上这么几碗······”
听闻此言,刘胜眉头却是再一紧,目光也再次移到面前,那碗明显有些黄的过分的温蜜水上。
“这也不能天天喝啊?”
下意识一声呢喃,却惹得春陀心下一慌!
“奴、奴听说,贾夫人就经常喝这温蜜水······?”
忐忑不安的一问,又让刘胜面色古怪的撇了撇嘴。
“母亲是妇人,多喝温蜜水,是为了滋阴补气。”
“——这能一样吗?”
“简直瞎搞······”
都囔着伸出手,端起那碗温蜜水微微一嗅,刘胜便面色扭曲的将头往后一仰。
这叫温蜜水?
这叫水里加蜂蜜?
——这分明就是蜂蜜里加水!
“天天喝这玩意儿,也不嫌齁······”
敬谢不敏的将那碗‘蜜水’放回桉上,又鄙夷的看了眼身后,正背对着自己躺在榻上的天子启;
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春陀,正满是不安的望向自己。
那复杂的目光中,有些忐忑,有些惶恐;
似乎,还隐隐有一丝迫切,和羞涩······
“去拿支笔,记下来。”
莫名其妙的一语,却惹得春陀欣喜若狂的赶忙点下头,又小跑着走到殿侧,抓起一支笔、一砚墨,便又回到了刘胜面前。
耐心的等春陀再找来一卷空白竹简,再将其摊在地上,自己也趴下身,握着笔,朝自己投来满带着求知欲的目光,刘胜才深吸一口气······
“枸杞乌鸡汤:枸杞1两,乌鸡1斤半,红枣2两,陈皮半两。
乌鸡洗净切块,红枣洗净去核,枸杞、乌鸡、红枣、陈皮都放进清水里,大火熬煮二刻(30分钟),转小火再熬煮一刻(15分钟)。
可温中益气,养护肝肾。”
···
“茶山子(罗汉果)百合鸡汤:鸡1斤,茶山子半个,干百合2两,红枣6个,葱、姜、盐。
剁鸡成段,飞水焯烫去血沫,鸡块、茶山子、百合、红枣、葱、姜丝放入清水,大火煮沸,转小火煲煮一个时辰。
可清热润肺,化痰止咳,益肝健脾。”
···
“山芋猪骨汤:猪骨3斤,山芋2根,枸杞半两,葱、姜、盐。
猪骨、枸杞、葱、姜、盐放入清水中,文火慢炖两个时辰,再加山芋片,炖煮二刻(30分钟)。
可滋养肠胃,益精补血”。
···
“还有梨煮水,解热降噪、润肺清燥,效果比温蜜水更好,而且可以经常喝。”
一口气道出记忆中,残存的几道药膳,又贴心的给出温蜜水的替代品,刘胜才终是心满意足的点下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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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刘胜身前,宦者令春陀就那么撅着屁股,趴在地上奋笔疾书,仔仔细细的将刘胜告诉自己的‘药方’记录了下来;
全部记下之后,又赶忙从地上爬起身,双手捧着竹简,在墨迹上轻轻吹了吹,便将竹简递到了刘胜面前。
“公子看看,奴记得对不对······”
“——嗯,对的。”
“——也不用天天都吃这些,三不五时吃上一顿就行。”
见刘胜点下头,春陀只眉开眼笑的伸出手,在那卷竹简上再吹了吹;
待墨迹干透,才终是如获珍宝般,将竹简小心翼翼的藏进怀中,脸上更是乐开了花。
也是直到这一刻,已经沉默一天一夜的天子启,才总算是主动开口了。
“怎么?”
“这是不想让朕死?”
“还是想让朕早点死?”
明显带些讥讽的话语声,惹得刘胜稍侧过头;
见方才还背对着自己,侧躺在御榻上的天子启,此刻已经将身子翻了过来,玩味的看着自己,刘胜却是嘿笑着一摇头。
“儿臣,可还没做太子呢~”
“父皇就算是要死,也得等儿臣坐稳了储位?”
“若不然,父皇这边刚闭眼,说不定哪个哥哥就要站出来,跟儿臣抢夺父皇留下来的宗庙、社稷呢~”
羊装澹然,实则满带着戏谑的一语,只惹得一旁的春陀大惊!
惊骇欲绝的缓缓侧过头,却见御榻之上,听闻刘胜这一番‘大逆不道’的言论后,天子启仅仅只是微微一愣。
而后,便又面色如常的往后一躺,再将脖子一松,脑袋轻轻跌回了软枕上。
“嘿······”
“也就你小子~”
“——敢当着朕的面耍混,又只敢耍耍嘴皮子、过过嘴瘾。”
“不像母后,口口声声‘皇帝、皇帝’,叫的比鸟儿还好听~”
“可惜,也只是叫的好听罢了······”
见天子启并没有如往常般,因为自己的调侃而暴怒,刘胜却有些大失所望的低下头。
但天子启接下来的一段话,却又让刘胜心中,悄然涌过一股暖流。
“陪朕说说话吧。”
“说什么都行。”
“什么老不死的啊~刻薄寡恩啊~
什么,奸诈小人之类的,都行。”
“——只要是真话,朕,都愿意听······”
···
“咳咳咳;”
“也别太过分啊?”
“朕,可还病着呢······”